理工科的人凡事用數據講話,雖然幼年時,順從父親遺願跟著母親皈依三寶,自從上了高中後,自恃聰明的我對宗教產生了質疑,甚至覺得母親怎麼會如此迷信,遂與佛法漸行漸遠。自從孩子生病後,我覺得如落水般四處只想抓住可以支撐的助力,回到了兒子皈依的般若禪寺,看到師父,我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緒,淚如雨下。師父說的好:「人生順遂時鮮少有人自動接觸佛法,只有在遇到不如意時,人才會想藉由宗教讓心平靜。」我承認自己就是那徬徨無助的人,非得等到遭遇瓶頸,才會認命的回歸原點。

孩子知道我不願放棄任何機會,對於這個擁有醫學常識的母親,他抱持著信心,於是,他聽從我的安排,一路從中、西醫,到宗教,到民俗療法,還認了好幾位神明為義父、母。雖然我是在做困獸之鬥,但由於自己還有足夠的理智與意志力,對於穿入式的開放療法及不明藥品的服用我敬謝不敏,因此,我客觀的選擇不會傷害健康的宗教方式,為孩子祈福。

有些宗教儀軌都是安排在夜間,於是,母子間有了共識,所有的課業,他幾乎都在學校完成,回家後,我佐以病人膳食,飯後半小時嚴格執行運動,剩下的時間,就是滿懷信心跟著我接觸許許多多只曾聽聞卻難得一見的法會。

一次次滿懷希望的出門,一次次無聲的返家,兒子的失落我看在眼中,口頭上我雖是仍信心十足為孩子打氣,背地裡我已不抱持任何感想。我憑著自己的直覺,晚上幫兒子按摩腳底,邊跟兒子談心,待他睡著,我再背誦大悲咒,常常不自覺地泣不成聲,我向佛、菩薩質疑,我雖非大善之人,但也絕非大惡之徒,何以讓我得了癌症後,又讓我面對孩子的病痛,我不過是個凡人,這個痛叫我如何承受?

依賴型糖尿病有一個最大的困擾,情緒的起伏對血糖的影響最為驚人,連著幾次,我發現只要考試,兒子的血糖就會莫名的飆高,考完試馬上低血糖。為此,我不只一次跟孩子深談,是否放棄資優班,讓自己輕鬆快樂學習就好,兒子的反彈讓我心驚:「我從來沒覺得讀書很辛苦,為什麼妳會認定我很累?我只剩下這個快樂,妳一定要剥奪嗎?」,望著他堅毅的眼神,我決定放手,幫他圓滿夢想,純粹當一個盡責的母親,為他張羅飲食,陪著他玩樂放鬆情緒。

在孩子義無反顧往前衝時,除了少數幾個摯友瞭解我孩子的,知道他的特性,四周的批評聲浪不時傳到我的耳際:「哪有什麼資優生,都是父母揠苗助長逼孩子補習讀書,對孩子真的很不公平!」「如果今天我的小孩身體這麼差,我絕不會讓他讀這種班級。」咬緊牙根,我硬不讓淚水奪眶而出,因為,那些人都不是我,不是我兒子,他們沒有切膚之痛,怎能體會到我們的心!我能瞭解兒子,因為,當我罹癌住院開刀時,我也如此自我期許:「活著的一天,只要能站著,我絕不坐下;只要能坐著,我絕不讓自己躺下。」我一直告訴自己,要把握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,即便只剩一天,我也要把生命活出光采來。孩子活脫脫是我的翻版,我瞭解他跟我有著相同的毅力,除了陪著他一起走出他的人生,我無權要他每天活在自怨自艾的黝黑牆角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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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石永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